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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荷塘】哑巴作证(小说)

2022-04-21 10:07:01 来源:苏倍文学 点击:0

牛村和马村仅一路之隔,路东是马村,路西是牛村。两个村的大人们见面热热乎乎,孩子们更是在一个学校里上学念书,一无世仇宿怨,二无忌讳隔阂,可不知为什么,两个村庄却不通婚,人老几辈查下来,举不出一个婚配的例子,谁也说不清这究竟是啥原因。

眼下,却爆出一个冷门:马村的哑巴马志强和牛村的独眼姑娘牛云香订婚了!两人虽说各有瑕疵,可这桩婚事,却是两个村庄多少年来的头一遭。

俗话说:“头难,头难。”确实不假,这桩婚事,刚定下婚约,八字才见了一撇,那料想哑巴马志强就被扯进了一场官司,这场官司,原告、被告各执一词,鷹说鷹饥,兔喊兔疼,听起来各有各的理由,而谁说的是实情,谁说的是谎话,除了哑巴,再无人见证,看来,这场官司,要找证人证据,只有哑巴在场,全在哑巴一句话了。有道是“哑巴说话,铁树开花。”哑巴他能作证吗?即就是哑巴能作证,这其中还有另外一层为难处,哑巴站出来作证,要么了断官司,要么了断刚定的婚事。这不是明摆着难为我们这位哑巴兄弟么,看看马志强,都已经是二十七八奔三十的人了,因为聋哑,使得这么一个高头大膀、精明能干的好小伙子迟迟娶不来媳妇,父母为了他的婚事,愁得连头也不想抬。现在,婚姻的大船好不容易张着满帆,乘风破浪向他驶来,要是因为出面作证而黄了这桩婚事,你让哑巴捏住鼻子到哪儿哭去呀?

哑巴刚生下来时,比谁家娃娃都水灵,跟岁就会走路,两岁时就会背诵二三十首唐诗,三岁上一场大病,高烧不退,病好了,娃却不能说话,成了哑巴。哑巴的父亲马明明是个教师,一有空闲就教哑巴学习写字,哑巴记性大,识字很快,比同年岁上学的孩子写的字还多。哑巴长到十二三岁上,父亲马明明又送儿子去省城,上了三年聋哑学校,哑巴回来后,出息更大了,逢年过节或谁家有红白喜事时,村里人都爱请哑巴写对联,那字儿,还有些柳公权的味道,蛮像那么回事儿呢。哑巴还有一手缚笤帚的拿手活儿,他用高粱穗儿缚成的笤帚,美观结实,经久耐用。每到秋后,收了高粱,村里人便用高粱穗儿来缚笤帚,阴雨天里,大家闲着没事,哑巴却成了红人,家家户户争着抢着叫他去缚笤帚,东家出来,西家进去,离开南街,又进北街,挣了钱,吃了饭,临走,主家再塞两包烟,冲哑巴竖竖大拇指:好样儿的!可就这么个好样儿的小伙子,横长竖短娶不来媳妇,有啥办法?

再说那牛云香,小的时候谁见了不说这女娃是个美人坯子,不料七岁有一天放学回家,见母亲坐在院子里纳鞋底,小云香蹑手蹑脚,猛一下扑到母亲背后,想把母亲吓唬一下,母亲正飞针走线,全然不知,云香扑到母亲背后,刚刚趴住母亲肩头,正巧母亲的针抽上来了,不偏不斜扎进了云香的右眼,造成了终身难以弥补的缺陷,到了婚嫁年龄上,灯笼火把找了不少个茬口,无奈男方不情愿,个个都黄了。看看已经是二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,再不嫁,娘家门里长老不成?在这时节上,有人扳弓放箭,保媒拉纤:何必舍近求远,眼皮底下就有好姻缘!谁呀?还有谁,哑巴马志强!我看,这两个娃,要说都有些瑕疵,却也般配,这回,就让这两个娃,开个头,破个规,打开两个村庄祖辈不通婚的局面!

是话不是话,提起放不下。有人将这话两头一说,男方求之不得,女方声叫声应,三锤两梆子,亲事定下了。男方女方都已是大龄青年了,用不着藤缠树,树缠藤,枝枝蔓蔓的粘扯了,清水洗萝卜,快刀斩乱麻,婚期就往腊月里年跟前看,趁着新年喜庆,把喜事给办了!

谁料想,手心里定妥了亲事,手腕上就闹腾起了官司——

这桩官司,起根发苗是这样的:这天下午,天傍黑时,哑巴去姑家送还定亲待客时借用的家具,姑家在柳村,相距也不远,赶天黑打个来回没问题。哑巴扛着家具经过牛村时,陂塘边的柿子树上,站着牛村的一个小伙子,正在树上摘柿子,这小伙名叫牛五一,长得精精瘦瘦,干干巴巴,猴儿似的上高沿低,捡着树上的软柿子摘。牛五一见哑巴从树下过,顺手摘了一个软柿子扔下来,哑巴笑笑接住,指了指陂塘陡坡,示意牛五一小心点,别摔下来掉进陂塘里去。还夸张的向牛五一吐了吐舌头,意思是:摔下去可就危险了!

岂料,等哑巴回来时路过这里,果然出事了。

原来,牛五一摘了柿子,准备回家时,牛满仓来了。牛满仓家的柿子树,与牛五一的树相邻着。这满仓,乃牛村一霸,因排行为二,人称他牛二,这人,仗着人高马大,膀阔腰圆,又有些拳脚功夫,所以谁都不放在他眼里,做事更是鸭子头上一撮毛——鹅(讹)头。当下牛满仓来到树下,看见牛五一摘的柿子,便一口咬定,这柿子是从他家的树上摘下来的,现在人赃俱获,被他抓个正着!牛五一争辨是非,嘴不饶人,惹得牛满仓恼了,老鹰抓小鸡一般,把个牛五一连撕带扯,脚踢拳打,打得牛五一在地上滚蛋蛋。这时候,哑巴从姑家送家具回来了,牛五一立即挡住哑巴,要哑巴作证,他摘的柿子,是自家树上的,摘柿子时,哑巴见过的,并不是摘满仓家的柿子。哑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,当下就出面作证,拉满仓到牛五一的树下,比比划划,让满仓知道牛五一是在这棵树上摘的柿子。牛满仓早就横惯了,他哪里还吃哑巴这一套?根本就不认这个茬口。他不理会哑巴,又一次扑过来打牛五一,“我叫你嘴硬不认账!我叫你拉住个哑巴来恶心我!”嘴里一边骂着,手下一边打着,七拳六脚十三件,把牛五一打了个惨。哑巴看不下去,上前拉架,并摆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架势,牛满仓冲哑巴唾一口:“谁跟你个哑巴绊缠,不跟你一般较量!”说罢,扬长而去。这时天已黑了,四下无人,牛五一被打得起不来身,哑巴搀扶着五一将他送到家门口。

到半夜里,牛五一几次昏迷,家里人连夜拉他去医院看病,找牛满仓评理,要他负担医疗费。

“我付医疗费?怎么,跟我耍赖皮?谁打他来?他身上的伤,是我打的?活见鬼!他狗日的胆大包天,大白天上我家的柿子树,偷我的柿子,见我来了,做贼心虚,跑得急,从陡坡上翻滚下去摔伤的,关我屁事!凭什么要我付医疗费?”

“胡说!当时哑巴在现场见着来的,你讹不掉!”

“哈哈!你咋不说别人见着来的?单单说哑巴见来?怎么,欺负哑巴不会说话,由你捏方捏圆?”

牛满仓好一张利嘴,翻手是云,覆手是雨,牛五一的家人见不是头,料定跟满仓这个鹅(讹)头说不出子丑寅卯,没办法,就去找村里的调解组和村干部,出面调解,可这牛满仓是甚等之人,怕你这个?他凭着一身蛮牛力气,加之又有一嘴的歪说辞,不论文来武战,皆常立不败之地,两只拳头打遍全村,哪里还买你调解组织的帐?村干部见满仓老虎拉磨子不上套,又怕耽搁了牛五一的病情伤势,就出具介绍信,建议牛五一找乡上的法庭告状,通过法律手段来解决争端。牛满仓知道了,哈哈一笑道:“打官司?行!我刚想着打个官司过把瘾哩!”

法庭受理了这桩民事纠纷案,并由法庭的高庭长亲自办理。高庭长首先分头问询了原告和被告,原告说是打伤的,被告说是摔伤的,双方各执一词,都说得头头是道。原告说被告行凶打人时哑巴就在现场,被告说原告摔伤后哑巴才来,而唯一的证人却是个哑巴,哑巴有没有能力作证?哑巴能不能作证?愿意不愿意作证?即便是让哑巴作证,他能否将自己所见到的打架过程表达出来,让别人看到后心里明白清楚?

高庭长决定走访哑巴。

哑巴的父亲马明明,现在已经退休在家,这几天正为儿子的婚事有了着落而喜悦着,一边哼哼唧唧的唱着戏,一边扳着指头算日子,从眼下到年底,连头带尾剩下不到三个月时间了,这就是说,用不了百天,儿媳妇就娶进门了!心里头正汪汪的想着娶媳妇进门,法官却进门来了。马明明慌忙起身迎接,热情招呼,让坐沏茶,高庭长说明来意:“马老师,据说牛满仓与牛五一打架时,你家马志强在场,我想来问一下情况。”

马明明一听,爽快地说:“高庭长,这事儿,我娃回来给我学说过,我家这个志强,别看是个哑巴,可遇上不平顺的事儿,也是鼻孔不钻烟的。那个牛满仓,也太狠毒了,把个瘦小单薄的牛五一打成啥样儿了!”

“满仓说牛五一是从陡坡上翻滚下去摔伤的,与他无关。”

“他胡说!我家志强回来跟我比划过,是满仓将牛五一打伤的。”

“可牛满仓背着牛头不认赃,又没有证据,那他没办法。”

“没办法?惯下他的坏毛病了!这回,你们法庭得好好给他使些法,刹刹他的歪歪风。”

两人正说着,哑巴干完地里的活儿回来了,放下农具进屋来,见到高庭长,咧咧嘴一笑,算是打招呼,就要朝外走。马明明朝哑巴招招手,示意儿子近前,用手指在炕沿上写:“法庭的”,又写:“打架的事。”哑巴点点头,表示明白了。接下来父亲又比划,又夹杂着写,让哑巴向高庭长反映打架的经过,哑巴也心领神会,于是当着高庭长的面,比比划划,手舞足蹈,并辅以简要的文字,配以凶狠、痛苦、愤怒等各种面部表情,此时此刻,哑巴分别扮演两个角色,展现你来我往,将打人者的凶相、拳脚的运用、打到的部位、以及挨打者的痛苦、争扎之状和他如何搀扶受伤者回家的情景,详细逼真的演示出来,谁看了都会清楚明白。

高庭长边看边作记录,将自己看后理解的意思记录了下来,并让马明明和哑巴看理解的是否正确,马明明看后说:“没错儿,我娃比划的就是这意思。”高庭长再让哑巴看时,哑巴看后冲高庭长竖起大拇指,表示正确。高庭长又按照法律程序,让马明明和哑巴在记录上签名,马明明父子俩都慎重其事而快快当当的签了名。接下来高庭长对马明明说:“法庭打算公开审理这个案子,到时候,想请马志强出庭作证,你看咋样?”

谁料马明明一听这话,急忙摆手:“使不得,千万使不得!”

“怎么了,为啥使不得?”

“在咱屋里给你比划学说还可以,要在稠人广众之中,让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出庭作证,那可使不得!”

“在法庭上作证,跟在咱屋里是一样的。”

“不一样,那可不一样。”

“咋不一样?”

马明明扳着指头说:“哑巴不会说话,在法庭上比比划划,出了娃的丑不说,也与法庭不利吧,这是其一;其二,那牛满仓横惯了,谁都惹不下,我们两个村庄近得就像一个村,惹下他,我家哑巴就要吃他的哑巴亏。这些都是小事,其三更重要,我娃刚才与云香定下亲,那牛满仓,还是云香未出五服的堂兄哩,咋说呢,大拇指总离食指近些吧?让我娃出庭作证,说个公道惹人嫌,假如云香的爹嫌我娃不偏向他侄子满仓,这婚事岂不就黄了?使不得,使不得,千万使不得!”

按说,马明明说这些,自有他的顾虑,可是,你顾虑这,顾虑那,就不顾虑法律的公正?不顾虑公民应尽的法律责任么?高庭长想跟马明明开导解释,可马明明摇头摆手:“高庭长,我是教书的,道理我都懂,要是没有这桩婚事,那用你来开导?如今好不容易成就了这门亲事,咱能让煮熟的兔从锅里跑了?要作证也行,除非你保证我娃的婚事不受影响,行么?”

高庭长为难了,“要说,马志强虽然是哑巴,可他表达能力强,又识字,完全可以出庭作证,至于担心婚事会不会受影响,这就得看牛云香和她父亲的态度了。也罢,事已至此,不妨去找牛云香的父亲谈谈,看他怎么说。”

出了马村进牛村,高庭长见到了牛云香的父亲牛拉鼓,说明了来意,牛拉鼓听了,沉吟半晌,大腿上拍了一把说:“行呀!只要法庭不嫌弃他是哑巴,觉得他能够出庭作证,这是好事呀!一来能说明哑巴还行,有能力出庭作证,二来还能够给哑巴助劲壮声势,也别让人以为他是哑巴,说不清道不白,就好欺负些,这三来嘛,我女儿嫁了他,我也就更放心了。让他出庭作证吧,见到什么就照实说什么,别考虑谁近谁远,公公道道只管照实说。”

高庭长见牛拉鼓的态度这么爽快,就说:“你亲家还担心志强出庭作证会影响了你们这门婚事呢。”牛拉鼓笑笑说:“亲家要是担心,我找他说去。”

“那可就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
“哎,我这也是对法庭工作的支持呀!我这就去找亲家说去。”

高庭长把这一切都安排好了,又去了趟医院,找到了为牛五一治伤的主治大夫,仔细询问了伤势情况,做了笔录,又请医院出具了诊断证明,做好了审理案件的准备工作,拟定了开庭审理的日期时间。

为了做到仁至义尽,高庭长又一次去了牛村,找到被告牛满仓,希望他能够回心转意,主动认错,承担责任,法庭从中调解,适当负担医疗费及误工费,并向原告道歉,化干戈为玉帛。可是,牛满仓非但不认错,反而比先前更加强硬了,声言:“官司打到天尽头,只要能够证明是我打的,别说负担医疗费,坐牢杀头我也认了!”高庭长见他如此态度,就说:“那好,五天后镇上逢会,法庭将在会上公开审理此案,明天就发传票给你,请你做好准备,按时到庭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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